呼哧……呼哧……
黑暗中,喘息声混杂着风声从李斯特耳边划过。霉湿阴冷的空气钻进他的肺中,让他感到气管发痒,胸口冰凉。
他手中握着有如软玉般润泽又温暖的手,感觉到那只玉手与他的手之间的湿润。这个时刻他本应无暇顾及这般细微的感受,可手中传来的触感居然比往常更加清晰了。
他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,但并不觉得疲惫。自从那东西在体内苏醒之后,他自身从童年起就一起被封印的另一部分也开始了苏醒。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往日里总是虚弱的身体,开始变得充实且有力,感知力也在提高,犹如黑白的世界开始出现色彩。但与此同时,那股苏醒的黑暗已经由静谧变得暴虐,它们贪婪地向李斯特乞求某样东西,只是李斯特暂时还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。
伊丽丝被那只有力的大手拉扯向前,她竟然有些跟不上李斯特的步伐了。前面那个拉着她奔跑的男人,左手提着皮箱,右手拽着自己,像一匹奔腾的黢黑骏马,矫健优雅,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,看起来像是她最开始见到的那个少年……
杰登·霍尔跟在二人后面,那黑袍男握着格林小姐的手在前面健步如飞,他竟只能勉强跟在后面。他的脑中来不及生出嫉妒的情绪,因为在他背后的黑暗中“铁面狗”的脚步声一直有条不紊地朝他们逼来,像是在驱赶猎物一样。两年前他刚加入“反抗军”没多久时就曾经历过一次这样的逃亡,很多同志都不幸被捕,“铁面狗”们将那些同志都送进了“改造所”,他是几个侥幸逃脱者的其中一个。身后的脚步声与两年前如出一辙,杰登心中的恐惧被唤醒了,脚上的筋硬梆梆地绷着,他有些跑不动了……
梅可与同僚们一齐在黑暗中前进,她处在队列中靠后的位置,最前面的几名执法者同僚提着煤油灯在前方带路。队列中的每个人都表情严峻且专注,这次任务比预料中的要更加危险。谁也不知道在这个未知的黑暗密道中潜伏着什么样的埋伏,在他们曾经发现的“反抗军”修建的密道中埋藏着各式各样的陷阱,前不久就有其他城市的同僚在密道中被“反抗军”埋伏死伤过半的事情发生。梅可也同样面容严峻,但和其他同僚有别的是——她打从今早接到任务时起,心中就一直天人交战,犹豫不决。
就在今早,吃完“齿轮饼干”和“营养汤”的梅可,接到了成为执法者以来的第一个搜捕任务,这本该让她高兴无比的——一个工作尚未满三个月的新人,竟然被组织调配到“秩序处”执行任务,这无疑是上级们对她的极大肯定啊!
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,因为在这个任务里有两条信息对她有如晴天霹雳。首先,她得知曾经的初恋竟然是一名“反抗者”,那些面容扭曲、丑陋,破坏帝国和平秩序的肮脏罪犯。她的脑中无法把这样的形象和那个平时阳光、顽皮偶尔羞涩、温柔的杰登·霍尔相重合。最让她难过的是,她还要亲自参与追捕,将他送进“改造所”,就像她把爸爸妈妈送进去一样……
前方领队的执法者停了下来,后面的同僚也立即整齐地停住了奔跑的步伐。是侦查专家发现了地面的陷阱,地面上有一层伪装巧妙的薄木板。专家把背在背后的工具箱放在地上,带上防毒用的面罩,那面罩遮住了他的整张脸,护目镜与脸部厚厚的蓝色换气罩连在一起,把耳朵也一齐包裹了起来。接着他带上了密封性极好的专用手套,从工具箱中取出撬棍,示意其他同僚向后退避。
他伏蹲在陷阱旁,小心翼翼地将撬棍最薄的尖端**木板和泥土之间的缝隙,随后轻轻撬动木板,又把一盏煤油灯放在了撬起的缝隙旁,侦查专家看见木板下是一个极深的坑洞,煤油灯的光线太弱,没法看到坑洞低端究竟有什么,但他凭经验和直觉判断,那低端的黑暗中一定有什么恶毒的装置。
那名侦查专家确定了陷阱的形状大小,指挥执法者同僚们避开了陷阱继续前进。
扑咚!!
杰登·霍尔双脚一软扑倒在地,身体随着惯性翻滚两圈后仰躺在地上,在地上喘着粗气,不时还咳嗽几声。长时间的奔跑已经超过了他身体所能负荷的极限了,他本是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很有信心的,同志中也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他。
前面的李斯特停下脚步,转身拉着伊丽丝来到杰登身边。
“没事吧?”李斯特蹲下身向躺在地上的杰登问道。
“没……没事……”杰登努力控制呼吸,看到蹲在身边的李斯特只是呼吸比平时快一些,连一滴汗都没有出。而伊丽丝虽然喘着气,额头上也香汗淋漓,可明显没有到达体能的极限。
在此之前杰登就知道,这两名来自魔法国度厄尔荻露的年轻人并非普通货色,可他总是觉得那些魔法师都是些躲在他们的侍从武士身后,念咒施法、手无缚鸡之力的虚弱病痨。并且他曾亲眼见过的几名魔法师也的确如此,包括李斯特给他的第一印象也是相同的。
他以自己矫捷健硕的体魄为荣,这是他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艰苦锻炼得来的成果。可就在刚才,这两名异国者惊人的体质让他看到了横亘在他与这两人的鸿沟。他心中明白,正常人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,都无法拥有李斯特刚才所展现出来的耐力。
果然帝国宣扬的“人人平等”只是个冠冕堂皇的臭屁!杰登在心中咒骂虚伪的统治者“塔迪克”
世界本来就是不平等的,自己不懈的努力会在遇到某人之后变得一文不值。在钢之国里,秩序者·塔迪克所宣扬的“人人平等”就是最大的笑话!国内执法者和平民之间界限分明,虽然有晋升为执法者的途径,可却从来没有公布具体的考核条件。全国到处都流传着这样的传闻——执法者们享有着平民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资源。这难道是公平的吗?
只有等到“长眠者——阿列米亚”再次降临于世,世界才能真正的平等吧!摩恩德林大人说过,到那时所有人的灵魂都会重新融进“阿列米亚的梦境,人们再无你我之别,那就是世界新的开始!
说来也奇怪,自从进入密道之后,杰登这几天以来对伊丽丝·格林的强烈爱慕像解除魔咒般的消失不见了。
眼前这张依旧美丽的脸庞对杰登来说再无多少吸引力,他此刻更想知道的是,在身后那些黑暗的脚步声中,是否有她的?由那个名叫“梅可·克拉克”的少女,穿着执法者的皮靴踏出来的。
李斯特从黑袍下的小皮包里拿出两瓶药。一瓶用泛着粼粼绿光的金属瓶装着,是李斯特平日里用来恢复体力的药酒,另一瓶是伤药。
杰登勉力起身喝下了亚蓝香草味药酒,在摔伤处抹上伤药。想起身赶路,可试了几次双腿一直无法动弹。
后方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了,如今隧道里的陷阱只有杰登一人熟悉,李斯特和伊丽丝都不是这方面的专家,若是没了杰登,根本就是寸步难行。
李斯特看了看正在努力挣扎双腿的杰登,叹了口气说:“我们逃不了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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